肖 华
一
在固原县七营川、清水河一线,我们红一军团和东北军何柱国的骑兵军对峙着,他们是被蒋介石卡住脖子赶到三边来当炮灰的。对于他们的处境和遭遇,我们很了解。根据党中央指示,部队自上而下介绍了东北军的情况,开展争取东北军抗日救国教育。政治部的宣传队、连队工作组,以及广大指战员都展开了以争取东北军抗日为内容的宣传活动。在部队中教唱“流亡三部曲” “打回老家去”和“五月的鲜花”等感人歌曲。
开始,东北军上层对我们的力量估计不足,总想和我们较量,我们不愿意打东北军,他们来进攻,我们就回避。6月初的一天,东北军两个团的骑兵向我们挑衅,我们喊话说:“中国人不打中国人!”“东北军兄弟们,调转枪口,打死卖国贼蒋介石。”谁知他们在上级严密控制之下对我们的攻心之策置之不理,直逼我们驻地七营川堡子下面,看样子不教训一下,他们是不肯接受意见的。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,从三面展开了猛烈的反击,一举消灭了东北军4个骑兵连。对俘虏的官兵,都待之以礼,给他们讲清楚抗日救国、一致对外的道理,说明蒋介石为何要消灭东北军……大部分被俘官兵被我们的宽大和教育感动得流下了眼泪,并向我们介绍了东北军广大官兵这几年来渴望国内和平,要求打回东北去的心情。我们把缴获的300支步枪和一些弹药、马匹等,全部还给他们,并欢送他们回到自己的部队。许多东北军官兵被我们以德报怨的行动感动了。他们依依不舍地宣誓说:“我们要再和红军打仗,就不算中国人!”
从此以后,清水河一线,成了奇特的战线。白天我们虽然在各自的阵地上对峙着,但战线上却鸦雀无声。晚上是另外一番景象:当河东边的红军部队唱起“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”的悲壮歌声时,河西边东北军的营堡里就会传出,“走,朋友!我们要为爹娘复仇”的愤怒歌声;我们唱“中国人不打中国人”,他们就唱“打回老家去”。唱到辛酸处,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呜咽的声音。唱到愤怒处,可以听到他们对日寇、蒋介石激昂的咒骂声。就这样,我们和他们互相熟悉了。红军经常送东西给东北军,东北军也不时送些日用品给红军。两军不断地会面,在战地开联欢会。数百里的西北战线上,名义上敌对的东北军和红军,变成了抗日救亡的好朋友。
1936年8月,在固原北边的杨郎镇,和东北军骑兵军大联欢之后,一军团政治部主任朱瑞同志代表我军和他们秘密谈判,并签订停战协定。蒋介石、何应钦及一切卖国反共的投降派,企图让东北军和红军相互残杀的阴谋,被红军感化教育东北军、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统一战线政策粉碎了。
二
西征中让我最难忘的是一、二、四方面军的大会师。1936年10月10日,当三边地区的回民工作和争取东北军抗日工作收到巨大成效的时候,忽然收到党中央关于一、二、四方面军会合的通电。电文说,日本帝国主义准备对中国发起大规模新的进攻,在中华民族前所未有的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,我民族战争先锋队——第一、二、四方面军在甘肃境内胜利会师了!党中央、苏维埃中央政府、中央军委真挚地向红军领导者和全体红色战士表示祝贺。指出:“全国主力红军的会合与进入抗日前线阵地,在中国与日本抗争的国际火线上,以及在国内政治关系上,将更会起到决定性作用。”并号召说:“我们即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,即中华民族抗日战争的新阶段。也是创建国防政府、抗日联军与民主共和国的新阶段。我们要在这个新阶段中向全国人民树立模范,在抗日战争中树立模范,争取一切国民党军队加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,扩大并巩固抗日根据地,为收复失地而战,为保卫西北、华北乃至全国而战,为联合工农商学兵,联合各党派、各界各军,驱逐日本帝国主义而战!”
部队宣读电文后,红军指战员们纷纷提出请求给予新任务并保证坚决完成新任务,所有人都雀跃欢呼起来,自动展开热烈讨论,希望早日看到分别已久的二、四方面军的同志们。
接到电文的当天,我们又接到了中央的指示,说二、四方面军已出了腊子口,要我们前去迎接。这当然是一个极其愉快的任务。我便亲率五团,带领师政治部宣传队及一批工作人员,携带了一些慰问品和慰问信,到界石铺一带向天水、西安方面警戒,去迎接刚出草地艰苦转战的二、四方面军的同志们。战士们都穿上了新军衣,枪擦得发亮,打着红旗,高高兴兴地出发了。
刚到界石铺的当天,我们就碰到了二方面军的同志们。他们开始长征最早,结束最迟,为掩护一、四方面军,在草地中走了两个来回。在这里我见到了闻名已久的贺龙、任弼时、关向应等同志。他们军衣虽然破了,吃的也很不好,十分辛苦,但情绪极高,精神很好。甘肃的10月,已经落霜了,天气很冷。我们送了大批毛毡、滩羊皮作见面礼,为这支兄弟部队筹粮送草。战士们把亲手烙好的热饼,塞进继续前进的二方面军同志的口袋里。我们还特别请二方面军的首长参观了我们的营和连队俱乐部,看了我们宣传队的演出。在那些日子里,我们两支部队陶醉于炽热的革命兄弟的情感中。
一天晚上,我忽然接到会宁打来的电话,会宁县并没有朋友呀,是谁从县城里给我打电话呢?当我接起电话听到“你是肖华同志吗?”这样的问话后,熟悉而慈祥的四川口音,使我兴奋得跳了起来,我是多么想念他呀!拿着电话筒的一刹那,我就想起了一年前,我们长征到川黔交界的赤水、土城一带的一场恶仗。在那次战斗中,我和他在一起,身边只有一个排,上千的敌人向我们猛扑过来,子弹打得水泄不通,当时我劝他转移,他一直要和我们一起作战。那一仗打得很惨,一个排的掩护部队没有剩下几个。从那时分手以后,我们从南方到了北方都经历了长征,经过了千百次险恶的战斗,再也没有看到他,但是今天忽然又听到了他悦耳的声音.他就是闻名全军的朱德总司令。
“毛主席好吗?”
“军团同志们和中央其他同志好吗?”
“部队好吗?”
“根据地好吗?粮食够吗?”
“你们好吗?”……
他一连串关切的发问,使我回想起过去在江西总部时一些难忘的日子。那时我在总政治部青年部工作。我们每开青年会议,他总是要来讲话的,开完会,赛球他也总要参加,我们的青年队就以他的名字命名。他是全军的总司令,工作十分繁忙,但随时随地都和我们青年士兵在一起,教育我们,培养我们,影响我们。他那种和蔼可亲,热情诚恳,勤劳朴素的作风,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。想到这里,一种崇高的革命情感霎时传遍了我的全身,热泪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。
这次电话,打了足足有半个钟头,真不知有多少话要说。
四方面军的同志们,在朱德总司令率领下,从会宁城向陕北进发了。
一、二、四三个方面军的会合,正如党中央所指出的,对中国革命事业的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。一、二、四三个方面军会合以后,大概是1936年11月下旬,在山城堡联合打了一个大仗,几个钟头,就把尾追二、四方面军来三边的胡宗南先头部队的一个师消灭了。由于我们红军主力的大会合,和争取东北军及开展回民工作的成功结果,有力地推进了全国人民抗日的高潮。不久,中国人民抗日救亡的新阶段在巨大的风暴中来临了。
——录自《红旗漫卷·红军长征西征在宁夏》,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党史研究室、宁夏军区政治部编,宁夏人民出版社,1989年8月